精品推介昭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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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扇漏风又漏雨的木门被推开时，我以为我见到了下凡的仙女。

朱钗满头，锦绣堆身，一看就是这宫里身份显赫的娘娘。

可她说出的话却委实不怎么温柔。

“我去，这孩子还这么小！

这妥妥的遗弃罪！”

我被她抱在怀里，离开了地狱一样的半间破屋子。

后来，我有了轻软的被褥，也有了明亮的寝宫。

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有了母后。

正文1宫女给我梳洗的时候，我有些懵。

半个月前，我还在落春殿那间破屋子里艰难求生。

如今，已经住在最宽敞的宫殿里，接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

“昭宁！”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我闻声回过头。

“皇后娘娘。”

“都说了好几遍叫我母后，以后在这个宫里我罩着你。”

后宫空置多年，直到母后进宫，才有了女主人。

母后是个传奇女子，父皇为了她，遣散后宫。

让她做了这大盛朝最尊贵的女人。

而我，不过是用计爬上龙床的宫女生下的野种。

因为不是个儿子。

所以被丢在落春殿自生自灭。

如今，我已有五岁，比旁的同龄人更加懂事，也更会察言观色。

我不知道当初生下我的女人如今去了哪里。

更不知道母后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只是小心翼翼的继续保持沉默。

生怕哪一句话不对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你在想什么？”

母后捏了捏我两颊不多的肉。

“怎么半个月了，还没养起来。”

我从铜镜中看到她关切的目光。

“许黎川这个狗男人，当爹怎么能当成他这样。”

“母后。”

我出声制止，不为别的，只因为许黎川是我的亲生父亲，大盛的皇帝。

直呼皇帝名讳，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母后揉乱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

“我还怕他听不到。”

“我闺女真好看，这后妈当的值了。”

“就是看着有些营养不良，得好好补补。”

她嘴里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话。

我仰着头，从她瞳孔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我叫昭宁，许昭宁。

母后取的名字。

2母后带我去见了父皇。

那个我从出生就没见过的男人。

“许黎川，我既然找到了昭宁，就会把她当做我的亲生女儿看待。”

“云墨，可她是我的污点，我看见她就会想起周颂锦。”

“我不是你，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死去。”

“姜云墨，朕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不可能永远任你这样口无遮拦。”

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之后，我听到父皇说。

“姜云墨，恩宠易逝，过往恩情不可能困住朕一辈子。”

我那时候并不清楚父皇母后的相处方式。

却也知道，母后这样的人，终究过刚易折。

可我还太小了，母后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舍不得放弃。

于是我怯生生的缩在角落，最后看着父皇沉默，叹气，妥协。

“昭宁？

是叫昭宁吧，你过来。”

父皇冲我招招手，语气生疏。

我踌躇上前，对于父皇，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父皇审视着我。

“想要成为一国公主，最要不得的就是你这畏畏缩缩的性子。”

我死死掐着手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慌乱中，母后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说她会亲自教导我。

她的昭宁合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她还说会教我琴棋书画，骑马射箭。

为我请来整个大盛最好的夫子。

老师摇头晃脑的背夫为妻纲。

母后皱起眉。

老师告诫我不要出去抛头露面，年岁一到，自会有天下最好的男儿来配我。

母后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老师教我女子无才便是德。

母后拿起棍子将人赶了出去。

“教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站在门口，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随后转回身蹲下抱住我。

“昭宁，女子不是只能依附男子，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为，终有一天，这个时代会过去，我们会迎来一个人人平等的新时代。”

我那时候不懂，看着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的头埋在我颈间，眼泪浸湿了我的衣衫。

她说：“昭宁，我好想回家。”

3父皇和母后的关系在我看来很微妙。

两人之间总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很多年后父皇已经对我比刚开始和善了很多。

他会纵着母后带我爬树下河，偶尔也会亲自考察一下我的功课。

我很努力，不仅是为了自己。

还为了母后。

哪怕母后身居高位，养着我这样一个拖油瓶也难免会招来闲言碎语。

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母后带我回来是个错误。

我也想成为她的骄傲。

上元佳节，宫中设宴，四国使臣来贺。

我一支剑舞惊艳四座。

父皇眼里难得流露出满意。

母后一如既往满脸毫不掩饰的骄傲。

就差跳下来揪着人的衣领说：“看到没，这是我闺女！”

我微笑行礼退下，转回头却与越国的二皇子视线相撞。

他目光中流露的打量让我很不舒服。

我偷偷溜出宴会，借着月光百无聊赖喂着湖里的锦鲤。

不知不觉天上飘起了雪花。

霜染青丝，雪打灯笼。

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头便看到头顶不知何时撑起的纸伞。

伞下的公子眉目舒朗，带着淡淡笑意。

“上元落雪，天官赐福。”

“公主也觉得筵席之上推杯换盏乏味得很吗？”

好像是有点。

往常的这个时候我都在母后寝殿陪她打叶子牌。

她说在她的家乡一般打扑克，输了就在脸上贴纸条。

我每次都会输给她。

她就会咯咯地笑，告诉我菜就多练。

我眼底不自觉露出几点笑意。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粒。

“是有些乏味，不过我离开的太久，该回去了。”

“现下雪正大，公主不妨把伞留下。”

我没收，他面色有些苍白，看着比我虚弱多了。

我只是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慕祁安。”

哦，原来是慕王府的世子爷。

慕王是大盛唯一一位异姓王，这么多年只得了这一个儿子。

一直听闻这位世子自小身体不好深居简出。

却没想到生得这样好看。

我见色起意，走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

4父皇与母后的关系越来越僵硬。

父皇总说母后性子跳脱不适合母仪天下。

母后也总是吐槽父皇是个渣男。

相爱的时候叫她小甜甜，不爱了就叫牛夫人。

我听不懂，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父皇决定开后宫选妃是在一个春天。

好像上一次选妃还是母后入宫。

我从母后的寝宫出来，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父皇。

他好像站了很久。

“父皇。”

他沉默，许久之后才问我。

“你母后她……怎么样了？”

“挺好的，刚歇下。”

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转身打算离开。

“父皇来了怎么不进去？”

父皇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看我。

我们二人目光对视。

“昭宁，你母后不是大盛人，可你是。”

我不明所以的点头，却又听父皇说到。

“你该好好劝劝她，自古帝王，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朕选妃也不过是为了制衡前朝，她若真的爱朕，就该体谅朕。”

那一年的春天比秋天还要萧索。

新人一个接一个的进宫。

父皇起初还会来看看母后，但母后并不大愿意见他。

后来父皇也不常来了。

后宫里倒是热闹了很多，日日都有花枝招展的妃嫔来给母后请安。

母后烦不胜烦，撤了每日请安的规矩。

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昭宁，你说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某日晨起，母后拢着被子问我。

“母后，你并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母后沉默。

照母后的话来说，她接受过新的思想。

有着独立的人格。

如今却被困囿于三尺宫墙。

不见天日。

让她感到绝望的不是爱情，而是这个时代束缚住她的枷锁。

5我养了多年的狸奴白玉跑到虚影宫，受惊之下打碎了萧贵妃最爱的琉璃盏。

寻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白玉的尸体。

我愣在原地，刺目的红令我反胃。

“原来这乱跑的畜生是公主养的，本宫若是早知道，绝不会轻易打杀了它。”

“这样吧，本宫送公主一个更名贵的如何？”

萧贵妃最近风头正盛，是父皇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我在这时与她起冲突，并不合适。

可宫中上下都知道白玉是我养的猫。

哪怕不喜欢也不会欺负它。

我咽不下这口气。

“贵妃娘娘何苦为了个死物犯下杀孽。”

“白玉是昭宁从小养到大的，娘娘不该轻飘飘揭过。”

萧贵妃冷笑。

她那双往日里看向父皇的含情目此刻满是不屑和戏谑。

“不过一个畜生，惹了事就该死。”

“你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何苦为了个猫与本宫为难。”

母后教我生命无尊卑贵贱。

这不是为难，只是在讨一个公道。

“你把打死白玉的下人交给我，这事我们两清。”

跟在萧贵妃身旁的丫鬟往后缩了缩。

“公主可真是好大的威风，为了一只猫不依不饶。”

“你还真以为认了姜云墨当母后，就真能在这宫里只手遮天。”

“真是和姜云墨一样可笑。”

“你知不知道，姜云墨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比我反驳先到的，是母后的巴掌。

萧贵妃被扇的摔倒在地。

我怔怔回头，母后面色阴沉的站在我身侧。

“我只是不过问后宫之事，不是死了。”

“只要凤印在我手上一天，谁都别想欺负到昭宁头上。”

打死白玉的丫鬟被送到我手上，母后身边的宫女拿着锦布给白玉敛了骨。

萧贵妃被罚跪在她的宫门前反思。

母后握着我的手。

“昭宁，不必事事瞻前顾后，你解决不了的事，还有我。”

我差点忘了，母后虽然崇尚自由平等，可也经历过血火战争。

父皇刚登基那几年，大盛风雨飘摇，外族入侵不断。

还有父皇的几个兄弟虎视眈眈。

是母后陪着父皇一路走来。

从小小的贵人成为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

6父皇在晚上气势汹汹赶来凤仪宫问罪。

我那时候刚陪着母后打完一把叶子牌。

“姜云墨，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贵妃是朕的人，你要打要罚也该先请示过朕的意见！”

“身为皇后，竟为了一己之私责罚宫妃！

传出去怎么服众！”

母后冷笑。

“臣妾若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萧婉之现在都该到地下和白玉作伴了。”

“至于这皇后，臣妾早就不想当了。”

自从父皇选妃，母后就再也没有叫过父皇的名字。

她好像终于认命，在这四方的围城里当一只笼中雀。

母后冷冷的看着父皇。

眼里没有委屈也没有爱意。

父皇愣愣的看着母后。

举起的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去。

他只是说。

“姜云墨，朕是皇帝，你嘴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本就该是个笑话。”

“臣妾从未奢求过和您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您先给了承诺，让我生出幻想。”

父皇后退两步。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自私，虚伪。”

母后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不过是为我受了委屈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萧婉之有你护着，我的昭宁没有。”

父皇落荒而逃。

母后被禁足在凤仪宫。

她并不恼怒，日日躺在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

“昭宁，有钱有闲没有男人烦，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快活的事。”

我不懂，但母后说的一定不会有错。

“来，给娘弹一首高山流水。”

母后总是这样，有时候让我叫她母后，有时候让我叫她娘，有时候让我叫她妈。

她说她好像带我去她的家乡看看。

我肯定会喜欢。

慕祁安经常会想办法托人给我送来一些小玩意儿。

我忙于功课。

这些东西一般都会被母后拿去玩。

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慕祁安送来一封信。

邀我出去游湖。

母后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昭宁，你喜欢慕家那小子吗？”

我不知道，但我不讨厌他。

母后看着我的神色，轻轻叹气。

“我的小昭宁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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